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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月28日,在东三环瑞辰国际中心的办公室里,王功权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。穿着那件近期频频出镜的黑色衬衣,在狭窄的办公室走廊,他非常配合地按照摄影记者的要求,摆着姿势。在两个多小时的对话里,他不避讳地谈论每一个尖锐的问题。虽然他说,以他这样的年龄会很尴尬,但他仍愿意展现真实的自己。
相反,他认为现在的创投界很不真实,股市暴跌只是将风投拉回正常水准,而目前创业板的企业,未来会死掉一半。
至于他这次创业的内容,竟然是圆自己的梦,做一个世外桃源,能让人在浮躁的社会中解脱,过一段雅致的日子。
新京报:从“私奔”到“拘捕”,经历感情和法律风波后,王功权又回来了。
王功权:大家老说我回来,我不知道是从哪儿回来,蛮有意思的。
新京报:你会回望来时路吗,就像柳传志说的“复盘”,如果重来会做不一样的选择?
王功权:回头看自己的经历,总会有不如人意的地方。即便走过的风景再好,经历再快乐,也会重新选择不同经历的路。但这不意味着对今天走的路后悔。
新京报:至少你无悔曾经的选择。
王功权:没有,谈不上有悔和无悔。我真的不会反思,更愿意对未来多一点思考。因为反思过去很痛苦,人总是有立场的,我总不能把自己定义成混蛋王八蛋,还要照顾我的尊严,为自己辩护。俗话说,后悔也没用,更何况不同的经历,总有好处。看守所里面是怎么回事,我知道你不知道。你害怕,我不害怕。
新京报:经历这么多,你觉得自己有变化吗?
王功权:肯定有,但人的基本东西不会变。
新京报:你是说,在情感和事业之间,你还是会选择情感吗?
王功权:可能相对来说是这样。但情感这个词不一定准确,所有和人相关的东西,我都会更倾向一点。如果这块有一分钱,同时有一朵花,我宁愿选择这朵花,前提是不会饿死。感情是一个特别复杂的事,如果你能理性的讨论,就不是感情。
新京报:你这样性格的人,适合创业吗?
王功权:这么多年来,不管大家说我是性情中人,还是诗人,但只要涉及投资、职业领域,我是一码归一码,分的很清楚。我做企业、创业的时候,不会那么任性。何况还有合作伙伴和投资人呢,我浪漫,人家不一定浪漫。就像上次看陈年的小说被感动了,但该不投资还是不投资。你可以说我是一个分裂的人,该理性的时候还能理性。在工作方面,我还是比较完美。
新京报:你现在怎么给自己定位?
王功权:我希望自己是创业者。但实际可能介于创业者和投资人之间的状态。创业者来找我,我不可能全不见。
新京报:你之前对媒体说,出来后跟薛蛮子讨论过在里面(看守所)读书心得。你的心得是什么?
王功权:有人说我有政治理想,不是的,我只是珍惜这样一个公民的角色和权利。还有人对我有更高的期待,我理解大家的好意,但我总是要活我自己,不能活在大家的期待里。人生有限,要按照自己的愿望活,不让自己失真。最后假如把自己装到一个壳子里,那就太辛苦了,所以我也不怕别人说什么。
新京报:你现在觉得自己活明白了吗?
王功权:这个不好说,但我不在乎很多事情是肯定的,比如不在乎别人是不是给面子,到哪里,人家是不是接待,是不是首座。
新京报:你说投资和创业圈很浮躁,为什么?
王功权:第一,创业态势很猛,但创新很少,大量是拷贝。一个地方做了下午茶,你刚搞明白什么是下午茶,抬头一看,周围一大堆。搞APP,你做化妆,他做美容,同质化特别严重。而现在社会又用“运动化”的方式强烈推动这件事情。创业应该是市场化行为,就像窗上的窗花一样,应该有它的逻辑生长出来,不是靠地方政府批地、补贴造就的。
新京报:怎么定义创新?哪些企业你认为是创新的?
王功权:我理解它是对原有的观念、秩序发生巨大的冲击。现在的很多创业,只是把互联网当做工具而已。滴滴打车算创新,它做了大家原来想不到的事情。
新京报:浮躁的第二点表现是什么?
王功权:太心急,随便弄个东西就想跟马云比。阿里巴巴从创办到上市走了15年,有哪个风险基金有15年期的?还没等公司上市,基金就得卖掉权益。京东有上千亿的销售收入,没有利润,它原来的模式是完全失败的。现在他们回头要做大数据,做金融、保险,才找到了自己的商业模式。我的意思是,从最初投资,到公司上市,一路上千山万水,创业者要足够聪明,不断采取措施,很少企业能爆炸性成长,商业模式的建立也需要长时间打造。创业者和投资人,都需要比较长久的考虑。
新京报:BAT当时是因为大家看不懂,现在看懂了,不能再错过下一个BAT。
王功权:我看不出来中国在20年内还能出现这样的公司。企业成长是需要社会环境的,马云做阿里巴巴时,整个互联网都没成熟,政府监管政策还不知道怎么制定的时候,它就涨起来了。创业是社会问题,社会问题上没有任何轨迹是可以复制的。马云,马化腾是那个时代的产物。这样的环境不可能模拟。
新京报:不能模拟阿里,可以做一个别的。
王功权:成功企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,就是要具备新闻效应。阿里从创业到现在,有多少媒体替它做了免费宣传。苹果、雅虎、谷歌、Facebook,都有新闻效应。你要做一个类似,媒体还会跟吗?如果要品牌投入,这得多大的投入才能顶住。大家说马云是外星人,他是超级聪明,20年内再出现这样企业的概率很小。他们的成长和中国的互联网成长是同步的。
新京报:为什么美国可以?
王功权:中国的创新能力和美国不是一个量级,全球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再造一个硅谷。硅谷庞大的技术积累、服务配套,都是非常重要的。
新京报:九十年代中期的美国,硅谷的发展日新月异。满大街的人讲的都是风险投资,大大小小的聚会也都是在讲这种商业模式。现在的北京是不是很像当时的硅谷?
王功权:表象看起来像,但本质是不太一样的。大家都在创业,这是好事情,但我们在创新能力、体制方面,是完全不同的。就像世界很多地方都想做纳斯达克,搞一个创业市场。
新京报:中国现在新三板就是啊,不也很好吗?
王功权:我们想超过他们,要解决三个问题。第一,全球资本运作;第二,全球人才涌入;第三,国家有能够修正问题的管理机制。但很难。
新京报:你把大家的梦都击碎了。
王功权:我是说大家要调整预期。20岁的人High起来了,作为一个50多岁的人,我应该给大家一些理性忠告,让年轻人警醒些。我的理性不一定对,可能会在青年人的挑战中被否定,但就像一个在学走路的小孩,大人总是告诉他注意前面有坑。我只是愿意把真实的想法跟大家分享。
新京报:投资圈的浮躁怎么体现?
王功权:咱们国家很容易就迅速产能过剩。现在遍地的孵化器快比创新公司还多了,这就是浮躁的表现。供过于求,然后恶性竞争,回头一大堆死掉。
新京报:有人说未来七八成孵化器会死掉。
王功权:我完全赞同。
新京报:现在天使都上千万了,企业的估值很高。这也是浮躁的表现?
王功权:是。原因有两个,第一,行业竞争者太多;第二,大量不专业的新团队冲进来,价格一定会虚高。
新京报:你是说现在投资人太多?
王功权:对,投资人太多,而且没有经验,大家就哄抢,把价格炒的很高。都不用股价跌,即便是公司上市了,大家去算算账,挣钱的(投资人)还是少数。当然中国市场有特殊性,最近大家对新三板很热情,但我认为至少一半企业会死在新三板上。
新京报:为什么这么说?
王功权:你可以查查纳斯达克市场上死掉多少企业。我说的“死”,是指往前走也走不了,往下退也退不下来,最后后悔不如不上新三板。比如最近新三板的某些话题企业,大家不看公司运作规范与否,投资的企业怎么样,看到它的平台上有几百个项目,就觉得它非常有价值,总觉得这里面总能赌对几个。投资不能这样去赌,也加大了泡沫。最后还是得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。
新京报:关于一半死亡,你能给出一个时间期限吗?
王功权:从现在开始,不到三年。
新京报:你炒股吗?
王功权:不炒,有生以来,一股都没有买过。那是我不熟悉的领域,谁愿意挣就挣,挣钱我不眼红,赔钱我不心疼。
新京报:中国现在资本过剩了吗?
王功权:不是,中国仍是一个资本紧缺的国家,是投资机构出现问题。这跟我们可投资产品少有关。国内大家最感兴趣的投资,第一是股市,第二是创业,都带一点赌徒心理,想拼命赚快钱,赚大钱。但世界上所有的风投基金都是社会资本很小的一部分,不会涉及主流资金,因为它的风险很大,但我们这里全民都是风险投资人。原来太太们还能炒房,现在房子增值空间小了,大量资金就到这里了。
新京报:最近大家都说创投寒冬将至。你怎么看?
王功权:我认为是回到比较正常的阶段。市场价格下来了,可预期的回报率就下来了,直接反应是这样的,已经影响到投资界了。
新京报:现在对生活和事业,你怎么规划?
王功权:我现在和一些青年人创办一个公司,推度假产品。旅游在中国已经非常火爆,但我认为大家还需要能在山清水秀的地方,和家人安静住一段时间的度假产品。
新京报:什么样的产品?
王功权:我们会在距离景区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车程的地方,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,建一个小型精品社区。大概二三十个居住单元,每个单元风格都不一样。社区早晚提供一些文化艺术知识课程,比如民族、禅修、工艺、养生等。大家可以自愿参加课程,这些萍水相逢的人,可以在社区里相识、交流。当然也可以不参加(课程)。你可以理解,我们想创造一种新的生活方式,而不是旅游。
新京报:这和旅游产品的核心区别是什么?
王功权:旅游是观光,度假是住下来,在浮躁的社会里,给身心一段放松的时光,过一段温馨的日子。能写点东西,是有文化的,雅致的(社区)。
新京报:度假社区会有多大规模?
王功权:不会很大,每个单元80-90平方米,但会营造一种家的舒适感。有些地方我们已经选址完毕,正在规划设计。
新京报:会在选在哪些地方?
王功权:目前已经签约在设计的,包括香格里拉,主题是藏族民俗和宗教文化,里面的建筑倾向一些对人生、生和死的反思;福建的土楼,主题是土楼的建设文化、扬州的主题是美术和曲艺。此外正在推进的还有大理、雪山、卢沟湖、雁荡山、海南三亚等。
新京报:你是要在浮躁的社会里,建出一个个世外桃源?
王功权:完全正确,我告诉你,就是小桃源。
新京报:你是怎么产生这个想法的?
王功权:跟我自己的状态有关,我走过了很多地方,希望能在这样的地方住下来。写点东西,接触一些有文化、有知识的人。这是我渴望的状态。有了这个想法后,跟社会的一些朋友聊,大家都表示同感。当然,从商务的角度,比较忌讳这种状态,自己感觉好,不一定有市场。
新京报:你都跟谁聊了?
王功权:这个就不具体讲了,大家都表示如果有这样的东西,他们都想参加,过几天跟平时不同的日子。
新京报:也就是说,我如果在你的社区度假,很可能遇到你好友圈里的那些名人?
王功权:当然会,我们会给大家很多惊喜。不管你是什么社会地位,在我们这里,可以和你地位完全不匹配的人互动。这是蛮挑战的。
新京报:这些名人本来想度假,很有可能被人不断打扰。怎么办?
王功权:我们的用户信息,是不公开的。除非是用户自己组织的,不然之前不可能预知谁住在社区里。
新京报:大家说王功权是一个特别理想的人,你不觉得这个产品也是一个理想化的产品吗?
王功权:我从来不考虑别人希望我怎么样,我更没有考虑这个事情会不会失败,会不会影响我的影响力。这些都是社会强加给我的,我没有办法按照社会给我打造的形象活着。
新京报:大家都这样做,不好吗?
王功权:也许好,但是这样不是我。
新京报:但做生意还是要赚钱,要对投资人负责。
王功权:当然,我是要让投资人有回报的,我会用各种方式避免投资人的损失,这些是肯定的。
新京报:什么时候开业,公司进程规划如何?
王功权:目前公司刚完成天使轮,计划一年里至少完成10个建筑。四到五年内,在全国建100家。未来会开放加盟平台。
新京报:你们产品收费标准定了吗?
王功权:正在计算,年收入25-30万以上的人,应该都可以承受。我宁可亏死,也一定要坚持这种生活方式。我们只为渴望这种生活方式的人提供服务,如果不是的话,我们就去影响它。市场这么大,我们只是一个细分市场。
新京报:团队的其他几个人是谁?
王功权:董事长、总裁是杨学山,以前是潘石屹的合作伙伴兼财务总管,后来又做投资人,投资网络教育等领域的公司。除此之外,我们的设计总监是日本东京大学毕业,在日本做过多年设计;我们请了在美国做了多年高等酒店管理的专家做酒店管理培训;还请了一个美国大学的系主任,来做我们的文化艺术课程培训、管理。
采写/新京报记者 林其玲 郭永芳